搬家时，一本上世纪80年代出版的旧书刺了他一下。

　　那本《兴唐传》封面已经没了，书角也卷了，显然配不上他即将搬去的别墅。可当真要扔，他又有点犹豫。终于，他拿起书扔到准备丢弃的一堆东西上面。

　　父亲走进来，目光停留在那本书上，立即沉下脸：“这书不能扔，要好好保存留作纪念。”他红了脸，嗫嚅道：“不就一本闲书嘛，大不了再买新的。”“胡说！”父亲大怒：“难道你真忘了这本书的来历？忘了槐树镇？忘了那个售货员？”他全身一震，一段刻意尘封的往事如慢镜头般回放出来。

　　那年，他刚上初一，很喜欢看连环画。但家境困难，能上学就已经很勉强了，平时用的是竹壳圆珠笔，练习本都是最便宜的那种草纸缝的，哪有钱买课外书。一套《兴唐传》全靠借阅，看得断断续续，馋得他心痒难耐。

　　春节前几天，他跟父亲去离家三十里的槐树镇卖对联。天不亮就出发，一路翻山越岭，到了镇上天才大亮。忙到下午才有点空闲，他去书店上厕所，完事拐出来，就被柜台上那本梦寐以求的《兴唐传》粘住了。他痴痴地看着书，目光足以望穿秋水。

　　售货员是个爱笑的姑娘，这时注意到他的痴迷，柔声问：“你要买吗？”他脸一红，慌得先摇头又点头。姑娘笑了笑，将那本书捧到他面前。他看看书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价格足够他父子俩下馆子饱餐一顿。父亲从早上到现在只给他买了个烧饼果腹，怎么可能掏钱买书？他脸烫得厉害，心里啥滋味都有。姑娘看到他的窘态，仍旧温柔地笑着，“没事的，喜欢就看一会儿吧。”他答应一声，捧着书坐到一边翻看起来，越看越着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偶一抬头，见那姑娘正忙着收钱找钱，根本没空往他这边瞧。他突然冒出个想法，把书往怀里一塞，慢慢朝门口挪去。回头一望，那姑娘恰好背对着他在取货柜上的东西。他抓住时机快步走出书店，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

　　见到父亲时，他已经想好了说辞：“同学叫我帮他买的。”父亲看了看书，没多问。他心里乐开了花，浑身燥热，感觉被一种别样的幸福罩住了。

　　集市快散场时，一个甜甜的熟悉的声音响起：“大叔，我买两副对子。”他大吃一惊，一下子站起来，书掉到地上。“小伙子，你激动啥呢？”那位售货员姑娘一边说一边弯腰捡起书，微笑着双手奉上，“拿好啊，喜欢看书是好事，但也别耽误了学习。”姑娘付了对联钱，转身离去，他悬着的心才落到肚里。

　　“收摊回去经过书店，我说进去上厕所，其实是去交买书的钱，你不知道吧？”父亲的话把他从回忆里拉出来。

　　“那你早知道是我偷了书？”

　　“我当时看你脸色就觉得不对头，等那姑娘一来，我全明白了。”

　　“她故意装作不认识我，只是为了保全我。”

　　“是啊，真是个好姑娘，还再三不要钱呢，说是送你的。”

　　“那你最后给钱了没？”

　　“当然给了，不给对得起人家吗？再说了，咱们人穷不能志短，穷得吃不上饭也得亮亮堂堂做人！”

　　他从垃圾堆里捧起那本书，拍了拍灰尘，下意识地捂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