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阳光抚过母亲的门前
作者:管理员    发布于:2020-04-08 15:06:29    文字:【】【】【

张鸿飞

霓虹不睡。车轮碾过一路斑驳离开城市,沿朝青线南行右拐入丹锡高速。是夜,凌晨三点。

乡村的早晨清冷,虽然已是清明。仰望,那一缕夜的面纱浮在那座山的山顶,山脚下的村庄还是一线轮廓。此刻,我已站在母亲沉寂的家园,这里我是多么熟悉又是怎样痛心的陌生!

左手有风,我敞开衣襟遮挡。那一束花在右手瑟瑟发抖,晨曦中娇嫩的蕊是流泪的眼。又是清明,故去的亲人再也不见。我细细地拾掇着母亲的房前屋后,她干净利落了一辈子,我想让她老人家开心。那炷香已剩下一点红,我等它燃尽,想陪母亲多待会儿。时间一寸寸溜走,当阳光抚摸着母亲的门前,她的庭院我已打扫整洁,我欣慰地笑了,而泪水却早已模糊了双眼……山下炊烟升起,我离开母亲,一步步踢乱了时间。我不敢回头,我知道身后那一坡的枫林使劲儿地“招摇”,就像母亲在世时,我每次离家不忍回头看她那苍苍白发一样。

还是那座老宅,青石围砌成一人多高的大院落,占地约半亩,黑脊红背的大瓦房面南背北,一条红砖甬路把院落分成东西对称的两个菜园。东面的园子是哥哥侍弄的,一畦畦,就像小时候跳过的方格。零星的绿芽东一堆西一簇地拱破地皮,大地上了补丁,我想起母亲的那件上衣。墙角的树丫上有只黄蝴蝶耸翅歇息,记不清是不是曾经落在母亲蓝围巾上的那只,我曾踩歪一畦菜苗张着双手去捉,她的笑在眉梢中与春光一道飞扬。

西边园子外一角,长着一棵蓊郁的杏树。每逢麦子摇金的时节,它的枝枝丫丫上就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的杏儿,明媚了整个院落。杏儿黄澄澄的,只有细把儿处有一圈红痕,像一枚漂亮的红发卡别在那儿。用手轻轻一捏,干净的杏核脱落,两瓣儿对称的果肉,水汪汪的。母亲把树下打扫得干干净净,摆上几个大蒲团,婶子大娘们边做针线活边品尝时不时掉在她们怀里的一枚枚黄灿灿的杏儿。风来时,我故意跑到树下,“吧嗒”“吧嗒”,圆鼓鼓的杏儿砸得我脑袋生疼,母亲笑眯眯地看着我。当草筛子里的杏核晒干了,闲暇时母亲就用一块光滑的鹅卵石砸杏核,黄褐色的杏仁儿滚落着像一个个匆忙的日子,我知道很快会吃上美味的杏仁儿粥了。

厢房里有一盘石磨,父亲在世时总是说,庄里有加工厂了,这东西碍手碍脚的,拆了它吧。每次母亲都拦下来,留着给孩子们磨杏仁儿做粥吃,用它磨出的东西香着呢。杏仁儿粥做起来其实挺复杂,母亲却不嫌费事。立秋过后,满院子流淌着庄稼成熟的清香,当太阳离西山还有一竿子高,母亲就在厢房里忙碌起来,一海碗杏仁儿美滋滋地坐在磨盘上,看起来是那么的风光得意。母亲怀抱磨杆一圈一圈地推磨,患有眩晕症的她时不时停下脚步闭眼歇息,逼仄的厢房里,断断续续的石磨声就像一首古朴的歌谣,满脸汗珠的母亲该是最温情的歌手。

走出厢房,母亲又在灶台忙个不停。豆角要掰成半拃大小,去皮的新土豆切成小丁。灶膛里的火苗贪婪地舔着锅底,兴高采烈的模样。当玉米粥翻滚时,母亲把杏仁儿汤洒入锅内,然后一勺一勺地舀起粥扬倒在锅内。我看着好笑。母亲说:“这是为了去掉杏仁儿太多的苦味,人吃后才不中毒。”灶间热气腾腾,母亲一收一扬的手臂在乳白色的雾气中交织成爱的舞蹈……那顿饭我是伴着月色与星光在习习晚风中撑得肚皮溜圆。一晃,母亲走了六年,从此就再也没有了满院清香的杏仁儿粥味。而依然默默生长的这棵杏树,给我留下的只是泪滑衣襟的记忆,恍惚间似乎又看见树下做针线活的母亲和她身边那只盛满杏核的黄色草筛子。

时光似海,即便我耳朵贴近地表,轰隆隆的时间早已淹没了那熟稔的足音。今又清明,另一个世界是否也春暖花开?我不知晓。十里碧卷长舒,我祈祷:愿生者现世安稳,逝者安详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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